关于真相的真相-转载

今天在和儿子散步的时候，十五岁的儿子跟我说道：嘿，Dad，你知道吗，三国演义里的空城计，历史上并没有这回事，而且像三英战吕布、三顾茅庐这些只有在三国演义里有，陈寿写的三国志更贴近历史，历史上这些事都没有发生过。

我：那你觉得，为什么这些虚构的事会流传这么久？

儿子：不太清楚，可能是听上去比较酷吧，诸葛亮在城上装装B，就能吓退十万大军，这个画面不要太酷噢。

我：如果罗贯中没有写出空城计这样的故事，你觉得在后面的水浒传、说唐里会不会写出类似的故事？

儿子：也许会有吧。

我：你听说过平行宇宙的说法吧。

儿子：听过，就是在宇宙的另外一端有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人。

我：其实，关于真相，也有这么一个平行宇宙的概念。一个是事实本身构成的真相，另一个是堆砌在事实之上演绎出来的真相，比如我们过年前一起看的《叶问4》这部电影，《叶问1》有许多关于叶问的真相，他家在佛山，是个住着豪宅的富有商人，而且也确实与日本人交过手。但是从叶问2开始，到叶问3，叶问4，什么与拳王泰森交过手，到美国打过擂台，这些都不是真相，全是人们想象上去的。

儿子：那想象上去的也能是真相吗？

我：只要愿意相信的人足够得多。当一个人愿意相信它是真相，那么这件事是不是真相便不再重要了，如果是一大群人都这么认为，就会凭空创造出真相，社会学里有一个专门来描述这种现象的词，叫做后真相。

儿子：真的就是真的，假的怎么能成真的呢？

我：你上周做了一个梦，跟我说梦里有一条狼狗在追你。

儿子：对，真的把我吓出一身冷汗，醒来发现手心有点湿了，而且心跳也快了许多。

我：狗追你这件事不是真相，但你心跳加快，手心出汗，却是真相。这个就是后真相。前面的是否属实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这个虚构的东西带来的真实感受。

儿子：你要这么讲，倒也是。叶问能连着拍2,3,4的续集，故事情节一看就是虚构的，但大家就是愿意看。

我：叶问的生平是否真的如此辉煌不重要，事实是，他已经活化成一个精神符号了，一个代表中国强者形象的精神符号。这种呼声足够得强烈，以至于叶问有没有手撕日本武官已经不重要了。他在精神层面上帮国人扬眉吐气了一把，这种心理需求就是一种真实的存在。

儿子：这倒是真的。我看着他打赢的场面，感觉特过瘾。

我：所以，关于叶问，有两个平行的真相同时存在，这就像你几何里学的平行线，下面是叶问本人，上面是后人用自己的想象和心理需要塑造出来的那个叶问。后者的真实性一点不比前者差，甚至到后来，人们只记得后者了。就像我的一个山东同学跟我抱怨，你们无锡人也太精明了，围了一片洼地建了一个假的水浒城，楞是把很多孩子都骗到了，我们家儿子还真的以为水浒故事发生在你们江南了。

儿子：生活中还确实有这么多的真真假假。

我：爸爸美国回来给你看的在哈佛铜像前的照片，还记得吗？

儿子：记得，我读四年级时也去过的，当时奶奶还一定要让我去摸摸他的脚，说摸过之后也能上哈佛。

我：你摸的那个人不是哈佛。

儿子：那次的导游好像也是这么说的，而且，好像这座大学最早的发起人也不是哈佛。

我：没错，关于哈佛，存在着三个误传。我再问你，假设现在事实考证之后彻底搞清楚了，兴办这所大学的人叫彼得，他们会不会把它改名为彼得大学？

儿子：这样一改估计没人报了。

我：为什么？

儿子：因为很多人都是奔着哈佛的名去的。

我：对，这就是关于真相的真相。即使是错的，但在一个错误的基石上造成了一系列的既成事实，人们便从心里接受了这些事实。

儿子：这也算是真相，好吧。

我：最近有关孙杨的报道你听说了吧。

儿子：嗯，好像判得挺重的。

我：你怎么看？

儿子：我也纳了闷了，他是傻还是拽？既然自己是清白的，干嘛把交出去的尿样又砸了呢？

我从手机里打开了一篇报道，让儿子看了跟帖中两种完全不同的评论观点。

我：你有没有注意到，这两种声音基本上是鸡同鸭讲。

儿子：嗯，有些人在讲道理。而另一帮人，根本不接话，就是一口一个中国人外国人的。

我：记住，以后远离这样的人。这不是你的道理讲得透彻不透彻的问题，而是某些人无法接受“孙杨这样一个国民英雄的形象被砸碎”的事实。关于孙杨，也有两个平行宇宙的真相，一个是拿过无数金牌、奥运会上让许多人热血沸腾的孙杨本人，另一个真相是，他的禁赛事件让国人分裂成水火不相容的两派阵营。

对于一个将孙杨当成“挑战西方力量的民族英雄”的人，“孙杨”已成了这些人扬眉吐气的代名词。其实，他们并不关心孙杨事件的种种细节，这些人只关心自己心中的偶像会不会崩塌。所以，以后与人发生争执，你第一要判断的是，这个人是不是想把事情搞清楚。不要与一个讲立场的人争论，这是在浪费生命。

儿子：孙杨成了一个品牌了。

我：没错。不管这个品牌将来怎么样，至少以前在人们心中占据过一定的地位的。说到品牌，有一件事值得我们留意，我们可以好好利用，少走弯路。

儿子：怎么做？

我：平行真相告诉我们，做事要认真，因为事情做得怎么样是一层真相，基于这件事的结果，人们对你形成的印象这又是一层真相。就想前面讲的三英战吕布，这一仗打下来，吕布全身而退，从此奠定了天下第一武功的江湖地位。一个做事马虎的人，虽然糊弄一下也能过，但在关于这个人的平行宇宙里，这个人已经被领导给Pass了。

儿子：哈哈，你们做领导的还这么阴，躲在暗中观察别人。

我：你的影子是你自己投射出来的，别人只是一直亮着心里的那盏灯而已。我再给你说一个好玩的事，你最近在学几何，对吧？

儿子：对。

我：菱形的四条边相等吗？

儿子：等的呀。

我：有一次我们公司的一帮经理在一起吃饭，突然有一个人说到了这个问题，我说不等。然后一桌人表决，有人就问总经理他怎么看。总经理一看，九个人中只有我一个人说不相等，于是就说：我还是相信Jimmy，因为每次和他讨论数字，他总是对的。

儿子：你们总经理也太Low了吧。

我：你知道品牌的重要性了吧。或者换一个接地气的词：人设。人设就是一种真相，不管被设的人愿不愿意。表面上看IP是某个明星自己创建的，但对IP的解读权却在大众心里。

儿子：所以做明星也挺累的。

我：黄晓敏这次捐款好像不符合某些人的预期，后来又不得不补捐，这就是人设，其实这第二层的真相与你无关。咱未必要去做明星，但做事要带着珍惜自己名声的心态去做。有了好名声，一件没人认领的好人好事，人家都愿意往你头上按。

儿子：还有这样的好事。

我：对的。

绕了这么一个大圈，我才发现，我终于把好人有好报这件事给说清楚了。